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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当下仍无好转的能源“风暴”，处于“风暴眼”的欧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反观美国，看起来站在风暴之外“隔岸观火”，但也采取了行动来对抗能源危机，即史上最大规模的SPR释放计划。本文从SPR的释放计划出发，简单聊聊如此大规模的释放能否达到拜登政府期待的效果。而答案也很简单，不太能，一方面释放SPR对降低通胀的作用有限，另一方面释放结束后，美国的能源安全短期内可能面临挑战。

关于SPR

战略石油储备（SPR）顾名思义是各国政府为应对突发的、意料之外的供给下降而储备的石油。根据美国能源部（DOE）的描述，美国建立了全球最大规模的SPR储备，除了用于降低石油产品供给突然中断的不利影响，还用于履行美国在国际能源计划下承担的义务。在宣布释放后，SPR将以竞争方式在市场上出售。

SPR的4种释放情况：

1.紧急释放（Emergency Drawdowns）：SPR首要且最重要的作用——在美国面临对经济构成威胁的石油供给中断时使用的应急工具，只能由总统授权释放。历史上曾经发生过3次：1991年沙漠风暴行动出售（战争）、2005年飓风Katrina出售（五级飓风），以及2011年IEA协调下的释放（利比亚供给中断）。

2.试销（Crude Oil Test Sales）：目的是确保SPR储备系统及相关工作人员可以正常运行，除总统外，能源部长也可以授权释放。规模通常不超过500万桶，并且需要在12个月内补齐储备。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3次，分别在1985、1990和2014年。

3.交换协议（Exchanges Agreements）：以类似于“贷款”的方式出售给私人部门，私人部门要在一定时期内偿还原油“贷款”，并支付额外的原油作为“利息”。通常发生在局部地区受到自然灾害冲击而导致炼油厂短期供给短缺之时，历史上一共发生过12次，主要与飓风有关。由于美国的SPR被存放在墨西哥湾沿岸四个储存点的巨大地下岩洞中，因此危害严重的飓风会引发SPR释放。

4.非紧急销售（Non-Emergency Sales）：旨在应对规模较小的供给中断或提高政府收入。历史上一共发生过9次，集中发生在2017年之后。

在2022年3月31日，拜登政府宣布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SPR释放计划，为期六个月，共释放1.8亿桶原油。DOE在4月1日发布的通知中将本次释放计划称为紧急销售（emergency sale），并说明首批9000万桶原油将在5月和7月之间释放，剩余9000万桶原油将在8月至10月之间释放。而在10月18日，拜登政府宣布了额外的SPR释放计划，即在2022年12月从SPR中再释放1500万桶原油，但DOE并未在发出的通知中提及“emergency sale”。

SPR释放计划有没有起到作用？

SPR的释放是为了解决能源短缺，从而在供给层面缓解通胀。能源之于通胀的重要性已无需赘言，而汽油价格之于通胀预期的重要性值得重视。通胀预期，尤其是长期通胀预期的锚定意味着民众对美联储在抗击通胀中获胜的信心，是美联储坚持紧缩的货币政策立场的底气（见图1）。

图1.汽油价格与密歇根大学1年期及5年期通胀预期

那么释放了这么多SPR库存到底有没有用？笔者的答案是，有用，但很有限。

首先，图2直观地显示了SPR的释放和油价的关系（注：EIA的统计时间节点不一致，图2中汽油价格数据滞后于SPR库存数据和WTI油价数据）。在本文中，用SPR库存每周缩减量指代SPR释放量。根据EIA的统计，自2022年5月6日当周截至10月28日当周，美国SPR库存已缩减1.50193亿桶。

图2.SPR释放与美国的汽油及原油价格

如图2所示，5月份常规汽油每周零售价和WTI原油每周现货价仍在上涨，但自6月10日当周起，汽油价格和原油价格确实随着SPR库存缩减幅度扩大而下降。这说明随着原油从SPR储存点流入市场后，汽油价格和原油价格在短期内下降了。但对比SPR释放量和美国的原油消耗量（图3），SPR释放计划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美国的原油消耗主要是流入炼油厂，一部分原油也会直接出口，因此借由炼油厂每周原油净投入量和每周原油出口量进行观察（注：EIA对这两项数据的统计单位是千桶/天，而对SPR库存变动的统计单位为千桶）。

图3.SPR释放与美国的原油消耗

图3直观地表明，尽管在2022年5月6日当周至10月28日当周期间内，美国SPR库存平均每周减少577.665万桶，但对比美国的原油消耗量，这一数字算不上大。SPR的释放量甚至不及美国原油出口量，更不用说炼油厂的原油净投入量。

因此，结合图2和图3，笔者认为释放SPR确实在短期内有助于降低油价，从而缓解通胀，但作用很有限。目前在原油市场中占据主导的依然是围绕需求的叙事。虽然美国本土即将迎来圣诞休旅季（自11月24日的感恩节开始直到元旦），但EIA在11月的短期能源展望（STEO）中上调了对2022年Q4美国原油产量的预期（从1199万桶/天上调至1215万桶/天），同时小幅下调了对Q4汽油消耗量（从882万桶/天下调至879万桶/天）和常规汽油零售价的预期（3.8美元/加仑下调至3.78美元/加仑）。

SPR释放计划对美国能源安全的影响

下一个问题是，两轮SPR释放计划结束后会怎样？笔者的答案是，美国的能源安全短期内会面临挑战。

一方面，虽然美国自2020年起就已经成为石油净出口国，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不再进口原油。美国的原油进口需求主要来自两个方面。第一、美国石油产业的上游和下游都主要集中在中部地区和墨西哥湾沿岸，因此其他地区需要通过进口来满足对原油及石油产品的需求。第二、美国炼油厂的产能足以适应不同品质的原油（即不同含硫量和不同密度的原油），完全投入本土产出的轻质低硫原油经济效益并不大，因此需要进口不同品质的原油来优化炼油厂产能，而将轻质低硫原油出口到其他地区可以获得更多收益。如图4所示，虽然美国的原油进口量有所下降，但对比其本土炼油厂原油净投入量，原油进口需求依然重要。

图4.美国原油进出口量与炼油厂原油净投入量

另一方面，根据EIA发布的10月钻井产能报告（DPR），美国本土的已钻探但未完工钻井（DUCs）总数已经持续下降到历史低位（图5）。由于油井的钻探（drilling）和完工（completion）（即油井投入使用的两个主要阶段）之间存在滞后性，如果钻井活动不增加，DUCs的减少可能会限制未来原油产量增长。从历史上看，原油价格上涨，会推动钻井活动，并鼓励完工和原油生产。然而，在2020年中期，美国原油产量开始增长，DUCs的数量下降，这表明DUCs的完工速度超过了生产商钻探新井的速度。DUCs数量的大幅下降打破了以往的趋势，这可能反映了生产商在疫情对石油工业造成破坏后，对增加钻探新井所需的资本支出保持谨慎，将支出集中在现有业务上。

图5.美国本土已钻探但未完工钻井数与原油产量（来源：EIA）

此外，在EIA最新的STEO中，预计美国SPR库存在2022年Q4会下降至3.868亿桶，这是自1984年2月17日当周以来的最低水平，而EIA甚至预期SPR库存在2023年会进一步缩减，在2023年Q4将低至3.543亿桶，为1983年9月9日以来的历史新低。

因此，在OPEC宣布大规模减产而俄乌冲突仍然激烈的情况下，尽管EIA预期美国原油产量将继续增长，但不容忽视的进口需求、受到资本纪律约束的生产商，以及达到历史低位的SPR库存水平，都表明美国在能源安全方面并不绝对安全。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拜登政府在10月18日宣布再次释放SPR的同时，也提出计划在WTI原油价格处于或低于67-72美元/桶时，回购SPR来增加全球石油需求。但OPEC减产的目的是将布伦特油价维持在90美元/桶以上，纵观历史（见图7），当布伦特油价高于90美元/桶之时，WTI油价都远超72美元/桶。换句话说，补足如此巨大的SPR库存缺口对美国而言，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而DOE购进原油补充SPR库存之时又会对油价产生影响。

图7.布伦特油价及WTI油价

总结

美国受到能源危机的冲击远小于欧洲，但这并不表示美国可以“隔岸观火”。1.8亿桶和1500万桶的两轮释放计划确实在短期内有助于缓解通胀，但其作用有限，而释放结束之后的美国面临着能源安全挑战，补充SPR库存也绝非易事。因此，SPR释放计划的效果可能达不到拜登政府的预期。